有人说，在西方交通工具传入之前，国人的出行方式基本可以概括为：“中国人富而文者善乘舆，富而武者善骑马，降而至稍可之家或坐小车，或骑毛驴，量力之有无，各从其便。”那么，在《红楼梦》中，人们是如何出行的？他们的出行方式与今人有着怎样的不同？

有人说，《红楼梦》是一部讲公子红妆闺阁之事的“室内剧”，大观园是他们最大的活动范围。这部室内剧在衣、食、住方面的内容较多，关于“行”的内容很少。细读小说，我们发现，曹雪芹并未专为写出行而写出行，却写了许多与出行相关的小故事。

贾宝玉的马术与马队

清人以骑射得天下，马又是比较快的交通工具，所以官民出行多骑马。在《红楼梦》中，不仅贾珍、贾琏、柳湘莲等人骑马出行，就连金尊玉贵的宝玉在上学、外出时也要骑马。

第四十三回，宝玉早早就吩咐小厮茗烟在后门口备了两匹马。原来，宝玉对死去的丫鬟金钏儿心怀愧疚，他想偷偷跑出去祭奠。

只见宝玉遍体纯素，从角门出来，一语不发跨上马，一弯腰，顺着街就颠下去了。茗烟也只得跨马加鞭赶上……越性加了两鞭，那马早已转了两个弯子，出了城门。茗烟越发不得主意，只得紧紧的跟着。

一口气跑了七八里路后，宝玉才想起没准备祭奠用品，所以，二人又快马加鞭地跑了二里地到了水仙庵，借了香炉等物在井台上祭奠了一番。

回府后，宝玉被贾母等人训斥了一顿，大家嘱咐宝玉不能私自出门。这一方面是出于安全考虑，一方面是因为带一个小厮就出去不符合贾府规矩。平日里，宝玉的出行标配是这样的：

老嬷嬷跟至厅上，只见宝玉的奶兄李贵和王荣、张若锦、赵亦华、钱启、周瑞六个人，带着茗烟、伴鹤、锄药、扫红四个小厮，背着衣包，抱着坐褥，笼着一匹雕鞍彩辔的白马，早已伺候多时了。老嬷嬷又嘱咐了他们六人些话，六个人连应了几个“是”，忙捧鞍坠镫，宝玉慢慢的上了马。李贵和王荣笼着嚼环，钱启周瑞二人在前引导，张若锦、赵亦华在两边紧贴宝玉后身。……于是出了角门。门外有李贵等六人的小厮并几个马夫，早预备下十来匹马专候，一出了角门，李贵等都各上了马，前引傍围的一阵烟去了。

算了一下，宝玉一次出行，带了随从、小厮、马夫等近二十人，简直是一支浩浩荡荡的马队。

走驴上任

除了骑马以外，清人以骡、驴为坐骑出行的场景也很常见。曹雪芹在他的另一部作品《废艺斋集稿》中，记录了朋友老于来访的场景：“是岁除夕，老于冒雪而来，鸭酒鲜蔬，满载驴背。”老于是个腿有残疾的穷苦人，曹雪芹教会了他扎糊风筝的手艺，此次他冒雪而来是为了表达对曹雪芹的感谢。他住在城里，又无力像富人一样骑马坐轿，便向赶脚的人雇了驴，载着鸭酒鲜蔬来到了曹雪芹所住的西郊。

在《红楼梦》中，男人们有时也骑骡或驴出行。薛蟠外出做生意，主仆六人雇了三辆大车拉行李用品，还雇了四个长行骡子。薛蟠骑的是一匹铁青大走骡，外备了一匹坐马。

另，第二十三回还有贾芹“走驴上任”的情节。

贾芹得了安置小沙弥、小道士的差事。他从贾府的帐房领了银子后，“登时雇了大叫驴，自己骑上；又雇了几辆车，至荣国府角门前，唤出二十四个人来，坐上车，一径往城外铁槛寺去了”。

曹公文笔生动，给贾芹配备了一头大叫驴，暗讽他那轻狂嘚瑟的样子，而这个叫驴领头的车队正巧被贾芸的舅舅卜世仁看见，他羡慕至极，还以此为“正面典型”教训贾芸，夸贾芹能干。

乘轿男人的故事

在中国古代，车、轿也是人们常用的交通工具。由于古代的道路并不像现在这样平坦，所以，骑马、乘车远不如坐轿安稳舒服。但在清初，为了保持民族传统，清廷曾一度禁止年轻的宗室王公和旗籍武职大臣乘轿，让他们不至于荒废武艺。

旧时的轿子有大小轿之分，也有双抬、四抬、八抬等不同的形制，分别对应着乘轿者的身份与地位。

在《红楼梦》中，贾雨村在做了官后乘坐大轿招摇过市，豪华的仪仗引得丫鬟娇杏倚门注目，也成就了一段姻缘。在秦可卿的葬礼上，戴权虽然是个太监，却像公侯一样坐了大轿，打伞鸣锣前来，其权势可见一斑。但是，贾府的青年男子坐轿的时候并不多。

贾琏偷娶尤二姐，恰逢国孝、家孝期间，又要瞒着凤姐等人，所以，尤二姐悄悄坐小轿过来成亲。正月里，丫鬟袭人回家喝年茶，宝玉带着小厮茗烟骑马去探望她。当袭人听说宝玉是私自出门时，非常惊慌，因为她知道此事万一被人知道，自己和茗烟都会受责骂。为了避人耳目，袭人让哥哥雇来一乘小轿，送宝玉回去。

如果说贾琏、宝玉乘轿都是为了掩人耳目，薛蟠的坐轿经历则颇具喜剧色彩。薛蟠以为柳湘莲是风月子弟，一心追求，谁知被柳湘莲骗到城外痛打了一顿。最后，贾蓉在苇子坑里找到了他。

一齐来至马前，只听苇中有人呻吟。……贾蓉心内已猜着九分了，忙下马命人搀了起来，笑道：“薛大叔天天调情，今儿调到苇子坑里来了。必定是龙王爷也爱上你风流，要你招驸马去，你就碰到龙犄角上了。”

可笑那阿呆兄被打得衣衫零碎，面目肿破，没头没脸，浑身滚得像个泥猪，早已不能上马，贾蓉命人雇了一乘小轿，抬了薛蟠回城。

级别最高的轿子

在第二十七回，曹雪芹描绘了一个古老的民俗：芒种节过后，群芳摇落，花神退位，人们为花神饯行。大观园中的女子用绫锦纱罗做成了“干旄旌幢”，为花神摆出了华丽的仪仗，还为花神准备了花瓣、柳枝编成的轿马，充当上天的交通工具。

看着这华美的仪仗、轿马，不禁想起了元春省亲的皇家仪仗队。

一对对龙旌凤翣，雉羽夔头，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;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，便是冠袍带履。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、绣帕、漱盂、拂尘等类。一队队过完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鹅黄绣凤版舆，缓缓行来。

《红楼梦》中级别最高的轿子，还得数元妃乘坐的“金顶鹅黄绣凤版舆”。

清代曾按等级对轿子的装饰进行了规定。“轿顶惟乘舆及贵妃以上用金，妃嫔用铜质锬金，亲王、郡王、一品大臣用银。等而下之，或锬银，或光锡。”在曹雪芹笔下，元妃所乘的轿子以黄金装饰轿顶，外罩鹅黄缎子，上绣彩凤。我们不必探究它是否与作者生活年代的贵妃礼制相符，单看那富丽堂皇、奢华至极的形制就极为符合皇家的排场吧。

集体出行大检阅

旧时，贵族女子外出的机会并不多。第二十九回，端午节前，元春懿旨贾府到清虚观打平安醮，贾母亲往拈香，众多女眷随行：

单表到了初一这一日，荣国府门前车辆纷纷，人马簇簇。那底下凡执事人等，闻得是贵妃作好事，贾母亲去拈香，正是初一日乃月之首日，况是端阳节间，因此凡动用的什物，一色都是齐全的，不同往日。少时贾母等出来。贾母坐一乘八人大轿，李氏、凤姐儿、薛姨妈每人一乘四人轿，宝钗、黛玉二人共坐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。迎春、探春、惜春三人共坐一辆朱轮华盖车。然后贾母的丫头鸳鸯、鹦鹉、琥珀、珍珠，林黛玉的丫头紫鹃，雪雁、春纤，宝钗的丫头莺儿、文杏，迎春的丫头司棋、绣橘，探春的丫头待书、翠墨、惜春的丫头入画、彩屏，薛姨妈的丫头同喜、同贵，外带着香菱，香菱的丫头臻儿，李氏的丫头素云、碧月，凤姐儿的丫头平儿、丰儿、小红，并王夫人两个丫头也要跟了凤姐儿去的金钏、彩云，奶子抱着大姐儿带着巧姐儿另在一车，还有两个丫头，一共又连上各房的老嬷嬷奶娘并跟出门的家人媳妇子，乌压压的占了一街的车。贾母等已经坐轿去了多远，这门前尚未坐完。

这真可谓是贵族家庭出行，阵仗真是不小。贾珍等主事男人已先到达清虚观。众女眷的车轿队伍浩浩荡荡，吸引了不少人在街边观看。

贾母是诰命夫人，外出打醮、进宫朝贺的时候都要乘坐彰显身份的八抬大轿。李氏、凤姐、薛姨妈级别略低，乘的是四人轿。宝钗、黛玉都属于亲戚家的小姐，二人共坐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，迎春、探春、惜春三个贾家的姑娘共坐一辆朱轮华盖车。至于丫鬟婆子多人挤的车，则类似于今天的中巴、大巴。

这占了一街的车、轿、马不仅显现出了贾府的煊赫，也显示出了贵族之家的森严等级。